这个世界有点问题。
明亮的晨光刺破蒸笼的热气，穿透熙熙攘攘的人群。
现在是九月上旬，早餐店里坐着不少刚刚重返校园的学生，许阳也是其中之一。
咬了一口包子，他朝左边看去。
邻桌坐着一个高中女生。她留着一头瀑布般的长发，黑色的制服外套胸口绣着校徽，脸庞秀丽精致，正小口小口地往嘴里递着馒头。
视野下滑，百褶裙下是一抹令人遐思的亮色，黑色的长筒袜勾勒出优美的腿部线条。
再往下——
许阳看不见了。
他微微侧身，换了个角度，又偷偷盯了她好几秒，最终确认了一件事。
“这穿模还挺厉害。”他小声咕哝道。
女生的整个脚踝都沉入了白色的地板砖之下，看不见鞋面，黑色的尼龙丝袜仿佛直接从地里长出来的一般，突兀极了。
坐在陷入地板的椅子上，她整个人都矮了一截。
但她一无所知。
许阳又把视线左移。那里坐着一位穿西装背公文包的上班族。他一边焦急地翻手机，一边猛嘬着豆浆。
但他吸溜了好几口，透明塑料杯里的液面却分毫不见降低。
右边是一个小孩，他拎着的袋子里是两个光滑的半球形物体，形状标准得仿佛从一个球体分割出来。
许阳估摸着那应该是馒头。
“这世界的服务器不会是用土豆做的吧？”
许阳收回目光，又啃了一口包子馅的包子。
包子皮筋弹有力，口感不错，沾着浓郁的肉汤。馅也是一样的质地，彰显了这家早餐店卓越的包子皮制造工艺。
但他买的包子明明是酱肉馅的。
【您已观测到一个L0级异象，请持续观察，记录详情】
许阳眼前浮起一个窗口。顺着提示，他扫视周边，将异常情况尽收眼底。
【正在记录中……】
【记录条目：穿模的地板、交互错误的豆浆、模型面数丢失的馒头、材质错误的包子】
【详情：2031年9月4日早晨7:35分，清河市南岳区府南路110号，王妈早餐店，店中第二排桌椅附近，5x5米的圆型范围内发生L0级异象，无污染性】
【系统备注：你的说法可能会冒犯最高AI，因为她不喜欢土豆】
【记录有效性：70%】
【记录完成，记录点+10】
【感谢您的付出，观察者XY1919810】
今天早晨，许阳穿越到了这个世界。
这里是一个叫做蔚蓝星的世界，而他是一名就读于清河市第二高级中学的高二学生。人生经历非常平淡，除了出身孤儿院、父母不详之外，几乎再无特殊之处。
基本是标准的背景板NPC。
直到半个小时前，他莫名觉醒了自己作为穿越者的记忆，回想起了自己前世的经历。
然后，一个面板出现在他的眼前。
【姓名：许阳】
【公民编号：XY114514-1919810】
【社会身份：学生】
【职业组别：平民/观察者（异常授权）】
【权限：E（非法权限）】
【精神稳定度：100%】
【记录点：10】
【警告：您的权限及职业组别异常，可能发生了系统错误。请用户等待最高AI修正，请勿做出不符合自己职业组别的行为】
【会话失败，最高AI繁忙中，1时25分后将再度发起通讯申请】
经过简单的摸索，许阳发现这系统的核心似乎与他所谓的观察者身份关联。在此之前，自己从未见过这种奇怪的东西。
或许是因为记忆觉醒的原因，许阳对此接受得很快。
与此同时，他也发觉了一件事实。
在此之前，他一直是“平民”。
而平民的世界——
许阳望向窗外。
窗外阳光明媚，每一个过往行人脸上都挂着平淡而温和的微笑，公路上车流秩序井然，无论是汽车还是电瓶车、自行车，每一辆车的前后都隔着标准的10米安全距离，整整齐齐地行驶在干道上。
红灯亮起，每一个司机都同时踩下刹车，距离人行道最近的一排车头稳稳地停在一条直线上。
路边等待的行人们同时迈开脚步，目不斜视地朝公路对面走去。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先迈左脚，后迈右脚，步伐整齐得好似阅兵。
许阳早上从家里出来，看见的就是这番奇异的景象。
他调出系统，每一个人头上的标签都令他背后生寒——
【平民】、【平民】、【平民】……
所有人，毫不例外。
而他自己，也曾经如此。
仿佛这里满世界都是低智能NPC，而自己是唯一的清醒者。
可在他的记忆中，所有人一切正常。他们会哭会笑，会激动会愤怒，而不是如他此刻所见，每一个人都僵硬得如同死板的程序生成的人物。
为什么？
是他的记忆被粉饰过？还是现在的世界不正常？
许阳不知道。
但他知道，一旦他失去系统与观察者的身份，变回平民，那会造成极为可怕的后果。
甚至比死亡还可怕。
好在那最高AI不知为何断了线，没有第一时间修正他的身份错误。
“我如何才能不被最高AI误判为平民身份？”许阳默问道。
【履行观察者职责，获取至少100点记录点，便可确保最高AI判断不会失误】
【观察者的主要职责：观测现世中的异常、异象，确认大致信息后向最高AI提交观察报告，方便后续管控。系统会提供记录点以作奖励，可用于系统特殊兑换。】
许阳扫了一眼。
【当前已解锁条目：
【异象再现（1阶）：100点（需记录有效性达70%以上）】
这兑换似乎有点东西，但许阳目前的记录点只有10点。
“才10点……距离标准还早，得抓紧时间去找那些异常的东西。”
许阳迅速吃完早餐，走出小巷，来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阳光明媚，空气清新，无论是行人还是车流都井然有序，不吵不闹，放在过去的世界怕是能当场评选为模范文明城市。
只要忽略了那浓重无比的异常感就好。
对于如何找到其他异常与异象，许阳没有什么头绪。他想了想，尝试与路人搭话。
虽然他们一个个的行为模式都像是NPC，但没准他能获取一些情报。
如果能发现别人头顶的感叹号就好了。
他找了一个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女生：“打扰了，请问你最近生活中有没有见过什么不太对劲的东西？”
“没有，一切都很正常。”被他问话的女生摇了摇头。
许阳又问其他人。
“没有，一切都很正常。”另一个大叔摇了摇头。
“没有，一切都很正常。”即使是牵着狗的老婆婆，也以同样的幅度，同样的语气回答道。
“没有，一切都很正常。”许阳身前，一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许阳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即使早有心理预期，眼前的一幕也实在惊悚。
他欢乐豆效应犯了。
还好后续什么也没发生，路人们回答完他的问题后，也不搭理他，扭过头，迈着整齐的步伐离开了。
似乎对于平民来说，保持自己原有的生活就好，整个世界都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看来普通NPC触发不了任务……只能靠自己了。”
许阳翻开手机，试图用网络搜寻自己想要的线索。比如什么都市传说，怪谈鬼屋之类的。
但无一例外，都是在城郊或者荒山野岭。
他现在正处清河市南岳区，一个发展稍微落后的老城区，地理位置不错，接近市中心。要赶去最近的疑似地点，坐地铁要起码半个小时。
若是信息有误，那许阳就白跑一趟了。
“系统，你可以判断或感应异常与异象出现的地点吗？”许阳怀抱希望地问道。
【抱歉，本系统并无相关功能】
【提示：由于▊▊▊▊影响，今日L0级异象数量激增，观察者可四处走动，搜集信息】
许阳很快明白了系统的意思——满大街地到处跑，用眼睛亲自去看。
整个城市的范围里，远远不止有那一处异象存在。
比如刚刚的早餐店，这种L0级异象很多很多。
只要他目光扫过，系统面板就会给出反应。
若是将整个城市地毯式搜索一遍，他绝对可以凑够要求。
但时间很紧，距离系统再度联系最高AI只剩一个多小时，如果其他异象都和刚才一样，只奖励10点记录点，那他还得找整整九处才行。
任务繁重。
分辨异象只能靠他自己的眼睛，光靠两条腿满城市跑不现实。为了方便行动，他必须要找一个便捷的交通工具。
骑自行车？
是个不错的主意。骑行方便，速度也不错，只要稍微耗费一些体力，整座城市大可一览。
但许阳很快就发现了更好的选择。
人行横道的绿灯亮起，一排排汽车缓缓降速，停在斑马线前。
而在斑马线前方的第二排，正好是一辆大排量摩托车。深蓝色的车身线条锐利而不失简洁，轮毂黝黑厚重，银白色的排气管熠熠生辉。
穿着紧身骑行服的女骑士用修长的左腿撑着地面，上身挺直，黑色的头盔下看不清面目。
摩托车的车标是个不认识的品牌，但它一看就劲爆十足，是豪杰的坐骑！
“好，决定就是你了！”
摩托车是好东西啊，崔佛用了都说好。
虽然这车一看就不便宜，公然抢车也不是良民该干的事，但事态紧急，许阳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大不了升几个星嘛，多大事。
他理了理衣服，带着和蔼的微笑，靠近那位女骑手。
凑近一看，许阳赫然发现，她胸口还戴着一个铭牌，上面写着警号和她的名字：
“徐蓓佳”。
还是个警察？！
我抢警察？真的假的？
许阳踌躇一下，最后还是厚着脸皮上前。
“徐警官，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你的摩托车能借我一下吗？”
徐蓓佳愣愣地看着他，好像一时忘了词。
“抱歉，我要去医院，十分要紧！借一下你的摩托车，可以吗？我身上没钱了，公交车出租车都打不起！警察姐姐，你一定不会拒绝我这点小小的请求吧？”
许阳双手合十，说着毫无诚意的话，他演技烂的不像是求人帮忙，反倒像是找茬。
徐警官死死攥着车把，完全没听到的样子。
不借车的话，难道要硬抢？许阳一时有些难办。
这时，他看见这位徐警官摘下头盔，双眼无神地望向他。
“不……行，工作用的摩托车不能外借，但我可以载你去医院。”徐蓓佳卡壳了几秒后，一字一顿地说道，语气僵硬死板得好像在棒读。
“载我去？”
尽管对她口中“工作用”摩托车表示怀疑，但许阳觉得她给自己出了个好主意。
他虽然会开摩托车，但熟练度一般。而这位姐姐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老司机，一脚油门说不定就能飙到百八十迈。
这种理应是人物的基本技能，应该不会出问题吧？
“好的，警察姐姐。我想去的地方是南山区黄泥坡路附近的金沙酒店，可以吗？”
他刚刚搜索一番，网上似乎很多人都说那里常有奇怪的人影出没。
热门都市怪谈的所在，或许就有一个异象。
徐蓓佳语气僵硬地重复道：“金沙酒店？”
“我要去的是那旁边的医院，我之前就在那看的病。”
“好…的。”
虽然许阳是随口编的理由，但徐蓓佳毫无意见，什么具体问题都没问，便认定许阳急需帮助，把自己手头的事情都推掉了。
果然，低智能的NPC就是好骗。
但不得不说，互动起来还挺顺心。
徐蓓佳把自己的身体往前挪了一些，给许阳留足了位置。
“那我上来了！”
许阳跨步坐上摩托车后排。
“坐稳了吗？”
“嗯。”
许阳话音刚落，徐蓓佳便把油门一拧到底，连红灯都不顾，一溜烟冲了出去。
强劲的加速度差点让许阳从车上栽了下去，他情急之下，连忙用手抱住她的腰。
“你直接闯红灯？”
“你看病要紧，我们需要赶时间。我偶尔闯一下红灯也无所谓。”
即使说着理应热血沸腾的话，徐蓓佳的语气也毫无波动，像是早读的学渣无精打采地念课文。
许阳一时无言。
这语气和她的人设完全不搭啊。
这破烂世界，该升级一下NPC智能了。
顶着强风，许阳睁大眼睛东张西望，期望能立马碰上一个异象。
很快。
【观测到一个L0级异象……】
“停！”
许阳运气不错，他坐上摩托车才两分钟，就找到了下一个异象。
让徐蓓佳停下，许阳小跑着来到路边。
眼前，是一只在马路牙子上不断原地踏步的橘猫。它毛茸茸的四条腿不断迈动，却一厘米都无法前进。
【正在记录中……】
【记录条目：橘猫】
【详情：2031年9月4日早晨7:46分，清河市南岳区府南路与娇子路路口，东北朝向103米处，发生L0级异象，无污染性】
【系统备注：因为今天的有氧运动，这只橘猫将痛失大橘之名】
【记录有效性：80%】
【记录完成，记录点+10】
撸了一会儿橘猫，许阳发现它的身体每隔一秒就会回归初始的状态，像是网络断了线。但除了走不动路外，这猫和正常橘猫一样又肥又懒，便结束了这次观察。
许阳坐回摩托车上。
“徐警官，继续吧。”
“好。”女警对他莫名停车撸猫的奇怪举动不闻不问，似乎什么都没看到。
引擎轰鸣，摩托车像一道深蓝色的闪电，将一辆辆汽车甩开老远。
风声呼啸，两人从车流中穿行而过。许多前车在许阳经过它们之前便让开距离，留出足够宽的空隙。
或许是因为警用摩托有某种特殊的权限，公路上的“优先级”比一般车辆更高，所以系统自动安排它们让路了？许阳猜测。
这对他来说是好事，省下了不少时间。
过了一会儿，他又找到两处异常。一辆完全纯白，没有任何材质的公交车，以及一条四肢不动滑着走路的狗。
“8点21分了……目前有40记录点，还差60点。”许阳面沉似水。
9点整，他的系统面板就会向最高AI发起第二次通讯申请。
届时，如果他未能满足100点记录点的指标，那他的观察者身份权限就可能被收回，重新变成平民。
或者说，毫无自我意识的NPC。
得抓紧了。
许阳坐回车上，搂住徐蓓佳的后腰。
她身材不错，腰部没有一丝赘肉，甚至隐隐能摸到腰侧的肌肉线条。但她对许阳的动作毫无反抗。
这让许阳想起某些穿越进满是npc的世界，然后为所欲为的游戏。
可许阳此刻无心他顾，只想着赶快完成指标。
摩托车倾斜车身，速度极快地掠过路口，一辆辆轿车自动避让，轰鸣的引擎声一刻不停。
极速驰行的刺激感，与死线来临的紧迫感叠加，令许阳肾上腺素飙升。他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生怕耽误了时间。
如果没有达到标准，他是否会直接死去？
如果达到标准了，但他以后只能作为唯一的清醒者，在这个世界上孤独地活下去，那是否会令他生不如死？
许阳不断思考。
杂乱的思绪令许阳头脑发胀，但迫近的死线又让他强行恢复清醒。
这时，他的系统面板突然发出了动静。
【观测到一个L2级异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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