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白光闪过。
一张照片就此定格。
照片中,段小楼和程蝶衣两人一左一右站在关师傅两侧。
其他二十位师兄弟,如众星捧月般,把两人簇拥在正中间的C位。
背后条幅上,写的是喜福成甲班生。
经过关师傅多年培养,这一批的科班终于毕业。
他和关师傅确认过,自己现在是十四岁,是这个戏班里年纪最大的,程蝶衣最小,才十二。
典礼过后,段小楼又叫了他的这些师弟小聚。
这些自小在梨园当练习生的孩子,都是穷苦人家出身。他们父母还指望着将来混出名堂,可以接济一下家里。
段小楼下意识想留下这些师弟。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同吃同睡,感情深厚,彼此信任。每个人都以自己这个大师兄马首是瞻。
这是他在现代没有感受过的。何况这年头也不太平,多些人也更安全。
索性便叫他们一同住进自己租的房子。反正现在年纪不大,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不过他事先约法三章,不许大声吵闹,不能留外人居住,对邻居要有礼貌。
他每月十块大洋,租下的这个西三条胡同20号,是个一进的四合院,也勉强装得下这些人。
他准备把东、西厢房和倒座房,这三间屋子改成上下铺的宿舍,每个房间住八个人不成问题。
正房加个隔板,他和程蝶衣可以做个室友。
左右两侧的耳房都改成书房,这样就能和别人说,我有两个耳房,一间是书房,另一间也是书房......
段小楼只是幻想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准备其中一间耳房作为厨房。
这样一来,更有烟火气。
这么多人住进来,人气足,房子也不容易坏。
他带着众多师弟刚进大门,众人就自觉动手,整理家具、收拾物品,还有人自告奋勇要刨些床板出来。
虽说众人尽量压低声音,可干活的声音还是不可避免地传到了两侧隔壁。
段小楼想了想,去街上买了两只熏鸡回来。
阜成门一带是比较穷苦的住宅区,住户大多是靠体力为生的平民百姓。
他先敲了敲19号房门,可是房中无人做声。
于是深吸口气,转头敲起21号房门,这次内有回应,但开门之人,却在段小楼意料之外。
这是一位妇女,看起来年纪已经半百,面容苦闷,还裹着小脚。
段小楼反应过来,连忙一礼道:
“您是朱安吗?我是隔壁20号房的租客。”
那位妇女恍惚了一下,她都快忘记自己的名字了。
其他人都是来找“大先生”的,也从未有人问过她的名字。
她就像个仆人,每天端茶递水,洗衣做饭,无人关注。
至于段小楼如何知晓,还是因为他本就是鲁迅的“粉丝”。
家里最贵的书籍就是《鲁迅全集》。
和大多数人一样,他也经历了从学生时代的“厌恶”到成人后的“喜欢”。
尤其是更深入了解过那个时代之后,才更明白他的力量和勇气。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租下了旁边的房子。
朱安开口,还带着绍兴口音:“你是来找大先生的吧?他有事出门了。”
段小楼把一只熏鸡递给朱安道:
“既然不在,我就先回了,刚租下隔壁房子,这两天会有些噪音,还请见谅。”
段小楼转身离去,说起来,朱安也是一位可怜女子。
这个时代,又能有多少幸福的女子呢?
比如菊仙,也是“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
说起来,她的事情也应该解决了。
于是,段小楼把另一支熏鸡和不少银元交给程蝶衣,让他帮忙,熏鸡拆开师兄弟分掉,银元用于采购相关物资。自己就带着两条小黄鱼,走出胡同,去往花满楼。
已近傍晚,花满楼早已亮起灯笼蜡烛,一副熙熙攘攘景象。
段小楼在门前站定,老鸨走了出来,一番唇枪舌战后,段小楼以两条小黄鱼的价格,赎了菊仙,没有横生其他波折。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菊仙,她看起来也就八九岁而已,头发微黄,瘦骨嶙峋,嘴唇微抿着,眼睛直视自己,目光倔强。
“你不想回去找你的父母吗?”段小楼问道。
菊仙摇摇头:“他们把我卖了,我回去也不过是再被卖一次。”
看来菊仙比他想象中要成熟的多。
后来段小楼才知道,她那时已经12岁了,只是长期营养不良,看着和八九岁似的。
“既然你赎了我,我就跟你走,怎样都行,只求你不要再卖我了。”
段小楼有些头痛,这年头,放她自由就是在害她去死,自己住的小院也不合适,如何安置她反而成了个难题。
段小楼只好找到那坤,给她安排了一些戏楼里的杂活,又把杂物间收拾出了一些空间,让她先住了进去。
等他忙完,再回到西三条胡同时,恰巧看到鲁迅夹着一沓纸回来。
最外面的一张上,写着两个大字:语丝。
由于前两天冷空气来袭,下了场雨,这胡同里的煤渣路全是积水和淤泥。
鲁迅脚下一滑,失去平衡,他没有伸手去拄地面,反而紧紧抱着怀中的纸张。
“当心!”关键时刻,段小楼连忙上前,托住了老先生的后背。
“谢谢,谢谢!”
段小楼笑了笑:“您就是住在我隔壁的周先生吧?我刚刚搬来,还请多关照!”
自从段小楼获得神力之后,身高涨了一截,如今已经和鲁迅差不多高,只是嗓音还略显稚嫩。
对于段小楼的自来熟,鲁迅显得有些局促:“都是邻居,应该的。”
段小楼又道:“我看您手上的这份,是期刊吗?”
鲁迅又答:“啊,对,不过还未创刊。你要想看,估计要等到十一月中旬了。”
段小楼只感觉眼前之人平和、随性,甚至有些内向。
完全感知不到,他文字中的批判、尖锐与斗士形象。
段小楼微笑道:“对了,还没做自我介绍,我叫段小楼,是个唱戏的。”
段小楼依然是现代思维,说自己是唱戏的,就仿佛说自己是唱歌的、拍电影的,也不觉得丢人。
浑然不知,他和鲁迅地位上的差距。
哪怕是民国这个戏曲的黄金时期,哪怕是名角儿,那也是戏子,依然是下九流。
而鲁迅这个时候,《呐喊》已经出版,14篇小说,字字如同利剑,插向封建礼教咽喉,开创了现代现实主义文学的先河,而且这条先河直接就是巅峰。
他现在有名到什么程度?很多人,甚至靠攻击鲁迅成名。郁达夫就曾劝过鲁迅,不要理会一些无理取闹之人,这是一种文坛登龙术。
段小楼的这个自我介绍大大方方,倒让鲁迅停下脚步,他也同样微笑,认真道:“我叫周树人,是个臭写文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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