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
周彪会觉得RTK杆子真是完美融合了现代工业美感,和原始的野蛮狂野的工具。
它圆盘形的信号接收头是塑料材质,内部的电子结构精密,也赋予了它相当的重量。和碳纤杆子结合,赫然便是一把长柄锤;
而碳纤杆身和杆尾合金材质的尖刺加一起,又让它是一把绝好的长矛。
周彪拿着RTK杆子翻山越岭前去测量时,总会幻想若RTK杆子回到古代,纵然没电了,光凭其外形,是否也能算一把神兵利器?
应该算的,碳纤杆身轻且坚韧,杆尾的合金尖刺即便在石头和土路上磨过了千万里,也能保持锐利。
古代哪有武器可以匹敌?
可惜,神兵利器生错了时代,只能陪着自己穿行山野,钝器的杆头日复一日接收卫星信号,锐利的杆尾年复一年亲吻着土地。
直到今天。
勤勤恳恳了一辈子的RTK忽然有了出鞘的时机。
周彪撑着杆子,缓缓起身。
刚才变了脸色的梁道长也慢慢站起。
周围雾气越来越浓,业已看不清十几米外的场景。十几米,恰好如同在云端的决斗擂台。
周彪又听得四周翻动瓦砾的窸窣声不断,想来是梁道长纵然被找到了本体,他也没让分身停止挖掘瓦砾之下的孩子。
周彪笑了下:“我再等等你,反正今晚还长。”
梁道长点头道:“你倒慷慨。”
可下一秒。
瓦砾翻动音忽停。
有无数石头石子,穿过雾气,朝周彪如暴雨般纷纷砸来!
是每个藏在雾中的分身将其投掷而来,如乱射的箭矢,无甚杀伤力,却能转移人的注意。
投掷石头,是人类掌握的最原始的远程攻击。
而道长的本体,亦于此时转身便逃,只要隐于雾气中,他便可和分身交换身份,甚至改变自己的形貌,让周彪再也找不出来。
周彪只是摇了摇头,回忆着以前电视上看过的标枪运动员的姿势,前倾身体,调整重心,后腿膝盖微弯,然后发力!
周彪将RTK杆子如同标枪一样朝梁道长的背影掷出,一如自己在郁郁在山林间跋涉时想象了无数次的场景!
标枪,又比单纯的扔石头领先了几万年。
诚然,周彪不是专业运动员,投掷姿势并不标准,按照常理,掷出的RTK也不该有什么准头。
但标枪脱手时,又带走了周彪的一股阴风。
阴风在杆身缠绕,让它像加了喷气姿态控制的火箭一样!
火箭,又比标枪领先了几千年。
岁月叠加的力量,终于让RTK杆子跨过了这十几二十米的距离,杆尖准确无误的戳在了梁道长的背上!
虽然戳中,可梁道长身上毕竟覆了一层白土铠甲,尖锐的杆尖只是把它砸了一个踉跄。
这也够了。
这RTK杆子,早被自己开光成了只要轻轻一戳,就能永远锁定一样东西位置的法宝。
梁道长停步。
周彪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机,确认标识道长位置的红点已被永远记录,复又坐到尸魃身边,对梁上真道:“咱们先把孩子们全部救出来罢!”
梁道长轻轻点头,指挥分身又一次动起。他本想尽力拖延,至少拖到事情有所转机出现的。
可是,道长忽然发现自己分身的似越来越勤劳!
一个又一个包覆在白色泥土中的孩子被刨出。
道长只觉自己是饥肠辘辘,想赶紧去吃饭的主管。
却发现自己本摸了一天鱼的手下,在下班前一瞬忽然有了无数要做的事,非得在工位再赖上十几分钟,凸显自己的敬业,害得自己也不能准时下班一样。
道长无法阻止分身越来越快的动作!瓦砾被翻开的越来越快,孩子们被救出的也越来越快!
周彪却是看向红妆的墓主,道:“……是你加速了他们的动作?”
墓主端庄坐着,在外她可不会大大咧咧狠狠撸串:“小女哪真能加速时间?只是往分身里植入了时间似过得很慢的幻象,他们动作自然会快起来啦。”
周彪点头:“谢谢。”
“无妨,小女只是想赶紧看看这些小孩的脸,”墓主掩嘴,忽的有些感叹:
“小女来时曾在全城遍览,没一个孩子是当初万泊居民的后代。呵,小女肉身曾不惜把自己射上天去,也想为万泊续种。”
“可如今,昔日的万泊,真的灭门绝后啦。”
万泊便是这新城的古称,如今已无人使用。他的居民也灭门绝后,好似在说墓主的肉身林氏已经延续了数百年的烂尾故事,终于趋近完结。
……那自己的故事呢?
周彪回头,刚刚被掏了心脏的尸魃此时终于找回了神志,缓缓苏醒。
梁道长分身们的挖掘也已接近尾声。
最先被搬出瓦砾堆的孩子,身上的白土盔甲也已因失水而龟裂,破开。
他们的哭闹声从盔甲的裂隙中发出,他们本不是这个国家的孩子,此刻却像在诉说已经换了名字的新城又延续了一天的生命。
墓主有些怅然,本想掩面,却忽的眉毛一挑。
她看见瓦砾缝隙里钻出了许多奇怪的东西。
这些东西跳跃着,旋转着,似见证了喜悦。
分身们讶然着,一个一个停手,后退。
周彪也皱眉,终是在那些东西钻出浓雾后,看清了究竟为何物——赫然是此前在走廊里见到的那一大排先贤画像!
孔子,孟子,牛顿,希波克拉底,等等等等,画像们互相碰撞着,将周彪和梁上真围成了一个圈!
孔子画像折叠而响,微笑道:“祝贺你!”
孟子画像前仰后仰,欢呼道:“祝贺你!”
牛顿画像相框拍打,肯定道:“祝贺你!”
希波克拉底画像撑起一角,旋转道:“大喜!大喜!”
周彪讶然:“你们是谁?”
梁道长强忍兴奋,问道:“祝贺……什么?”
孔子画像看着周彪温和道:“我们便是执行处决策办,张房张佥事将你可能拥有容纳鬼魂的神通一事报了上来,我们开会研讨,决心试一试你。”
“非常之鬼,行非常之事。鬼物驱动自身,全凭一股执念!可以容纳其他恶鬼的神通太过稀少,我们尽可放你为己复仇的自由。”
孟子画像眨了眨眼:“但,若你不惜牺牲孤儿,也要为己复仇,就不要怪我们施以手段雷霆了。”
周彪只觉荒谬,荒谬到失笑:“你们的意思,是我通过你们的考验了?哈。”难怪诺大孤儿院里,见不得人的交易,却不见有更靠谱的管理员坐镇。
希波克拉底画像却是在看梁道长:“梁上真!以往我们低估了你。可今夜你展现神通妙用,又救孩童于水火,戴罪立功,甚是不易。”
“如何,今后有无兴趣,来我执行处,也做个专员?”
梁上真强忍兴奋:“有,太有了!我……什么时候可以报到?”
牛顿画像,一副老好人模样,看看周彪又看看梁上真:“今日是休息日,明日九点后,你俩便是执行处的同事了!”
希波克拉底画像挤上前来:“同事嘛!任何时候都要相亲相爱,不相亲相爱不行!看在我的老脸份上,二位不如就此罢手,握手言和,还是朋友?”
画像的眼神殷切。
“若不相亲相爱……又会如何?”梁上真问。
“这个嘛,”孔子画像有些为难道:“只能按执行处的规章办事啦。”
闻言。
梁上真的嘴角再也压不住,他朝周彪拱手:“执行处都这般说,我们……”
周彪叹了声气,低头,忽的听出了什么,把牛顿画像和希波克拉底画像一同捡起,问:“你们执行处,是朝九晚五么。”
牛顿画像眼里绽出一丝诡异的光:“出外勤的兄弟不是,但处理人事的同事嘛,真的不到点就不上班的。”
周彪点头,嘴角一狞!
尔里的挖斗便朝梁道长直直拍下!梁道长咬牙,勉力避过,衣角和覆盖身上的白色铠甲被擦破一层!
他所有分身一拥而上,想攀住尔里挖机的关节,想阻止这台机器猛兽的动作!
梁道长目眦欲裂:“你连执行处的话都不听了?我们不是不得不相亲相爱的同事了?!”
周彪把牛顿画像轻轻放下,把希波克拉底画像撕了粉碎,笑道:“这不是没到九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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