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一些州县这几年来来正在施行百姓交丁税不能再用粮食布匹来抵，需要用钱币。
这看起来等价，对普通佃农来说又是一笔巨大负担。
“每到秋收时候，粮价就会掉下来，官府又要我们换成钱来交。”卖汤茶的店家知道他是天子后，虽然有些恐惧，但还是抓紧机会在天子面前诉苦。
这可能害死一辈子也只有一次的机会。
“以前的一算（成年人一年的税）就是十六七斗米，现在必须换成一吊钱，每到秋收大家都忙着换钱，收粮的商人都会压低价，二十一二斗才能卖得那一吊钱。
足足比用粮交多四五斗啊，皇帝大官人，你可要替我们做主啊。”
卖汤茶的老板娘悲戚说：“现在没办法，还要来这卖些汤茶才能凑够丁税。”
郭天子原本准备中午回大内吃饭，却和百姓们一直聊到下午。
随着消息传开，越来越多的人汇聚过来。
林兴很紧张，护驾的禁军士兵不多，百姓却越来越多。
郭天子听从他的劝告，和河边的百姓告别，起驾回宫。
此时已经有数百百姓，簇拥着天子一路不愿离开，最后林兴强硬下令武装到牙齿士兵隔开道路，又用马匹阻道，才挡住百姓们。
.......
下午回到大内，回到万岁殿洗了把脸，范灵韵早为他准备丰盛的菜饭。
郭天子坐下来，饱饱吃了一顿。
下午便把蔡雍、范光文、周图正叫来，问了他们为什么如今不少地方的丁税强制要求百姓缴纳钱币，不许用粮食、布匹抵扣。
蔡雍立即小小心翼翼拱手：“好教官家知道，前几年有州县官员上报，每年赋税大多要运往大梁，为了方便运输，节约地方人力物力，希望朝廷同意统一征收钱币。
百姓们以前交税有钱用钱，没钱还可以用粮食、布匹、牛皮等替代。
这样太杂，官吏们的工作太过繁重，所以当时........”
“当时你们就同意了？”郭天子皱眉问。
蔡雍可能察觉天子的情绪，连忙说：“并不是同意，只是........只是允许州县官员量力而行，允许他们根据自己州县的情况，自行决定。”
郭天子立即明白他的意思：“那和同意有什么区别！”
人都是有惰性的，官员们自然倾向于工作量更少的方式，可这样就是变相剥削百姓。
就像黄河边百姓说他们的情况，这在政令上好像没区别，就是用等价的钱代替粮食、布匹、皮革等上税。
可实际操作上，百姓相当于变相的多交了四五成税。
而这些多交的税并没有到国库中去，而是落入囤积货物，故意打压粮价的人手中。
“你们知道这给百姓增加多少负担吗？”郭天子质问，随后以老农的例子说给他们听，在场几人除蔡雍外都一脸惊讶。
郭天子看见这胖子就来气。
以蔡雍的性格和能力，他并不是不知道这样的政令一下，在表面条文背后会给百姓增加什么负担。
只不过这是大多数地方官员期盼的，这样能给他们减少工作量，甚至还能借机捞一笔。
蔡雍肯定是不想得罪官员们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见自己盯着他，蔡雍也连低下头去。
郭天子一步步走近：“蔡行宫，以你的足智多谋不明白这背后意味着什么吗？”
蔡相公连摇头：“老臣愚钝，哪能像官家一样精明，当时先帝也同意这件事，我只是觉得方便同僚工作，能提高效率，而且用钱来算，也不容易缺斤少两难以在中间做文章，所以也就附和了。”
郭天子站在他面前紧紧盯着他，过了一会儿又叹口气，明白这时候去怪他没有任何意义。
当初同意这件事的不只有先帝，还有政事堂的所有官员。
先帝兴趣全在古玩字画上，而且长在深宫之中，他不可能明白这背后对普通百姓意味着什么。
“这条政令必须废止，各州县百姓想用什么交税就用什么。”郭天子直接对三人道：“如果地方官员觉得麻烦，那他别干了！那么高的俸禄养着他们，这点事都不愿做，不想做趁早滚蛋！
我大周每年科举上来那么多人，有的是人才，不缺几个懒货！”
“是，官家言之有理。”胖乎乎的蔡雍附和。
范光文皱眉叹气，脸有些涨红，好一会儿才道：“好教官家知道，当年这件事臣也同意了，只是考虑得不周到，也不知道百姓的苦楚，现在听官家这么一说真是惭愧.
官家慧眼如炬，体察民情，令老臣汗颜........”
周图正则拱手：“官家，这件事怕要政事堂所有官员一道商议决定，怕影响不小，不能妄动。”
郭天子立即拒绝，说不定让他们一讨论，这件事又办不成了：“不用，这不是什么新法，就是恢复旧制而已，这才过去几年。”
周图正只好点头：“官家言之有理。”
郭天子一刻也不耽搁，当场让他们拟写诏令。
一直忙碌到晚上，留他们吃了晚宴，之后当晚直发中书，让蔡雍去处理通过，送到银台司去，直到天全黑下来，这件事办完，才让三人还回府。
看着三人在宦官掌灯护送下远去，郭全斌心里感慨万千。
出自皇城大内一个不起眼的政令，却关乎那么多人的生计，影响他们的人生。
如果这种事没被他发现，这种政令再执行个几十年，要无形中害死多少人，要积累多少人们对皇帝对朝廷的怨恨。
看来站得越高，言辞明亮越不能草率，可能举手之间都关乎千万人的利益。
正想着，范灵韵为他披上裘皮斗篷：“官家，天凉了。”
郭天子点头，拉着她热乎的小手：“我们回去吧。”
两人缓缓踱步，身后宫女宦官有意隔开一段距离。
“有官家这样体恤百姓的天子，是天下人的福分。”小姑娘轻靠他的肩膀说。
郭天子摸摸她乌黑的小脑袋，颇为感慨的说：“让天下人奉养，已经是天下最大的福分了，天下人再幸运，也幸运不过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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